他眨眨眼,眼前只有一间小小的屋子,一个男人,和平时一样。
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凿子,眼睛弯弯的,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错,小木偶看着男人的眼睛,觉得比看到大片的花,大朵的云更高兴。
小木屋没有邻居,到处是遮天的木,只有小木屋前边那一小块地方能照到阳光。
在没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日子里,小木偶学到了很多人类世界的东西,爸爸的小木屋里有时挤满了人,他们在聊天,不过大多时候都只有爸爸一个人,小木偶想起了刚刚学到的词语,“孤独”,他看着坐在椅子上锯木头的爸爸,想,大概是这个样子的吧。
他很想很想和爸爸说上几句话,这样爸爸就不是“孤独”的了,他白天想,黑夜也想,盼星星,盼月亮,才盼来这么一天。
小木偶开心极了。
他迫不及待想要和别人分享这份心情,他不会打扰专心工作的爸爸——只有在爸爸闲下来的时候,小木偶才会出现,殷勤地倒水,帮爸爸擦汗,还会点评爸爸的作品——做的太棒啦!
小木屋周围只有几只松鼠活动,那些鸟飞的太高了,小木偶找不到他们,只好拽住一只松鼠的尾巴,絮絮叨叨地,“爸爸对我真的好好,爸爸是个大好人,爸爸是全世界最棒的木匠……”
眼看这只小松鼠要两眼一翻昏死过去,小木偶才恋恋不舍地松手,转身去抓另一只。
没过两天,树上的松鼠都缩回自家窝里了,他们在窝里抖啊抖,他们“吱吱”地叫出声来,表示抗议。
除了松鼠,小木屋周围没有其他活动的动物了,小木偶只好拽着门前那两株小的可怜的花,絮絮叨叨地,“爸爸对我真的好好,爸爸是个大好人,爸爸是全世界最棒的木匠……”
没过两天,两朵花也相继枯萎了,小木偶郁闷了,又跑到树根底下,对着树洞,絮絮叨叨地,“爸爸对我真的好好,爸爸是个大好人,爸爸是全世界最棒的木匠……”
木匠看着到处跑的小木偶,笑了笑,他轻轻拍了拍小木偶的手,示意他坐到自己腿上来。
小木偶越来越像人,有通透的眼睛,也有光滑的皮肤,小木偶乖巧地坐好,木匠轻轻摸着他的头,“明天去些远点的地方玩吧,注意安全。”
小木偶开心极了,蹭蹭蹭地往外面跑,他捉回了一对兔子,木匠给兔子做了个窝,小木屋又多了两位新成员。
小木偶还计划着去牵一只鹿回来,因为他听到爸爸的朋友说,爸爸最喜欢鹿了,小木偶灰心丧气了一会儿——爸爸最喜欢的不是兔子。
告别兔子和小松鼠,门前两株花,小木偶一大早就出发了。
像往常一样做好饭菜,木匠看着墙上的钟摆,等待小木偶回家,这次他会带点什么回来呢?野菜?还是蔬果。
想到这,木匠笑了笑,他的小木偶总是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呢,献宝似地交到他手里。
直到月亮挂上枝头,微微的月色照进屋子里,木匠也没等来他的小木偶。
他慌了,拿着刨刀的手一下没了力,没有波动的空气是他的心无止尽掉进的深渊,他想到老虎,蟒蛇。
甚至是熊。
木匠想站起来往外跑,却从椅子上了扑下来,狼狈地用手支撑住身体后,木匠近乎是爬着出了小木屋。
他不知道要往哪走,只能做下记号,额头不断有冷汗冒出,滴在花上,草上——他太过紧张。
木匠独自一人在林中穿行,他身上只有一把刨刀,穿着薄薄的衣服,只有他焦急的心情支撑着他的身体,引领他不断往前走。
最后在树底下找到了他的小木偶。
木匠的鼻子酸的想要流泪——他走了很久,走了很远,这一切都没关系,只要他的小木偶完好无损。
小木偶在摘小花,就蹲在树下。
他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,他往后看。
是爸爸。
小木偶扔下了花,扔下了蘑菇,扔下了形状奇怪的树叶,扔下了浆果,他一定要到爸爸的怀里去,最安心的地方。
木匠抱着小木偶回到了小木屋,小木偶枕着他肩窝睡着了,手里紧紧撰着篮子,木匠动了动有些麻麻的肩膀,小木偶跟着哼了两声。
木匠不动了,就着这个姿势坐到软沙发上,他非常感谢完好无损的小木偶,如果站定的那一瞬间看见的小木偶少了一点点,他可能当场就要晕厥。
可能有人觉得他忘了,但他自己一定记得,小木偶就是小木偶,完好无损的小木偶,他愿意拿命去找的小木偶。
小木偶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,他只是一心追着爸爸最喜欢的梅花鹿,最后也没追上,他一边往回走,一边沮丧地揪着小花小草。
他是识得路回去的,他怕回不去爸爸会着急。
可是他太累了,又想到自己没有牵回梅花鹿,又撅着屁股开始摘小花,他摘了好多好多小花,还爬到树上摘了好多好多浆果——爸爸千万不要生气。
不要——因为他没有牵回梅花鹿生气——因此赶他出去,小木偶都快被自己气哭了。
小木偶休息了很久,他醒来的时候,只有小木屋里点着的灯发出昏黄色的光——这是爸爸睡着前习惯留的灯。
他坐在爸爸的腿上,很餍足地蹭了蹭爸爸温暖的怀,木匠睁开眼,对上的是小木偶纯净的眸子——透支着木匠焦急的心情的债主。
木匠低头,快要碰到小木偶的嘴唇。
他突然停下来,笑着问,“你听说过匹诺曹的故事吗?”
小木偶摇头——他迫切想要亲爸爸,感受爸爸的温柔,他闷闷地想,匹诺曹又是哪个程咬金……
“唔,匹诺曹也是木偶,他一说谎话鼻子就会变长。”
“哦……”
到底关他什么事嘛……小木偶失落地低下头,他的头发软软的搭着,木匠笑了,说话都带了点气音,“那你喜不喜欢我?”
“不、不喜欢。”
找你的匹诺曹去就好了,小木偶这么想着,那句“不喜欢”也就顺口说了出来,他被自己吓了一跳,捂着鼻子,急急问道,“爸爸,我的鼻子也会变长吗?”
鼻子变长就不好看了,配不上爸爸了呀。
他要急哭了,木匠轻轻摸了摸他的头,“那你说谎了吗?”看着爸爸意味深长,带着笑意的眼神,小木偶又害羞地低下了头。
他小小声地,声音糯糯的,“嗯、嗯……”
我喜欢你。
第一句是假的。
第二句也是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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